【接上文】
【第六个梦】
幻象消逝,树林里的雾气也跟着散尽了,风住雨歇,天空重新露出了晴朗的模样。在地上跪坐了良久的加隆慢慢地起身,迎着微风拭干泪痕。雨后的风是一种潮湿的温柔,清爽而忧郁,就像幻象中的撒加,那种纯净能荡尽大地的污浊, 却吹不走本身落寞的心情。
正想着撒加,一抬头,撒加已经站在了眼前。他们同时停下脚步,就那么面对面地站着,对视着彼此。一瞬间,某种似乎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觉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。一丝凉意掠过,惊起撒加一阵战栗。
“你也…看到巫女和幻象了吗?”加隆有些颤抖着率先开口。
他的兄弟竟然如此一针见血,撒加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干枯的标本,被犀利的话语稳稳地钉在了案板之上。他该怎样回答他的质问啊。
“加隆,我……也不知道为什么是那样。”撒加几乎不知道声音是怎样从喉舌中吐出的,那样的绵软无力。
神谕的昭示再次在他脑中徐徐展开,宣告着命运的判决,那是与加隆所见截然不同的一副画卷。
幻境中的他们也是这么面对面地站着,兄长一身紫色的盔甲,轮廓冷厉,寒芒闪闪。那显然不是任何圣衣,幽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。而他的兄弟身穿黄金圣衣,周身上下包裹着金色的小宇宙,正慷慨激昂地质问着什么。
撒加为这场面感到茫然和震惊,而且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所见,一种无名的哀伤压得他艰于呼吸视听。他不清楚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幻境中的自己这样面对着加隆。
这很像他记忆深处的另外一个梦境,一个缠绕了他很久的梦境。一种纵是没有失败,也只能粉碎的梦境。多少个夜晚他被梦境惊醒,以为只要太阳出来就会驱散梦魇,而到了晚上又再次历经。
在那个梦境中,他也曾这样和自己的兄弟昂然对立,然后他挥动拳风,疯了一般向对方扑了过去。他的身手从未如此犀利矫健,呼啸之处,席卷着千亿星辰,缠绕着岁月汇聚的银河。银河的波涛中,荡涤着诸神创世的力量,也跌宕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,多少羁绊,多少牵念,又有多少血水和着泪光,尽洒其中起起伏伏。但他只想破坏,想让这足以撕裂宇宙的力量将一切都扯碎,甚至是自己也可以,最好全都一丝不剩,看它们破碎,看它们散落,那样就无痛无感,也无爱无恨了吧。
迎面而来的,是同样的星光一片,排山倒海地爆裂着。兄弟的拳风轰鸣如山崩,如海潮,如云缝里挤出来的炸雷,似要同样地将他撕裂,这让他嗜血般兴奋。回想那个血腥的夜晚,是嫉恨吗,不甘吗,屈辱吗?曾经的仿制品竟然用偷学来的招数亲手终结了他,从此披上了他的战衣,以他曾拥有之黄金圣斗士的盛名出现在眼前,这是何等的讥讽?如今他必须重新为自己正名。
两个宇宙撞击在一起,银河与银河交缠,星辰与星辰相拥,就像创世之初,他们的生命诞生于一体,爱与恨,苦与乐,灵与爱,生与死都从未分割一样。仅仅在无法计量的毫厘之间,兄长感到了不同。那力量不是为了毁灭,也不是为了生存,那只是一道最纯粹的光芒,穿过宇宙中最黑暗的黑暗,直面最锋利的锋利,颠扑过最猛烈的破碎与散落,无可阻挡地直抵人心。那是灵魂的交响诗,在一瞬间,散落于银河中的往昔逐渐汇聚起来,失落的一切都回来了。
踏着一地热血,如怒放于业火之中的红莲,他的兄弟浑身浴血地凝视着他,那炽热的眼神烧疼了他,“终于能够,直视着你的眼睛跟你说话了。就像小时候一样安详……”
他失神地站在原地,剥筋脱骨一般地疼,比那个晚上心脏被贯通时还要疼,如果说那天被击碎的只是一颗被罪恶侵染的心,当下则是被活脱脱剥离着整个灵魂。湿润的液体自眼眶中止不住地落下,火舌一般灼烧着面颊,他早已没有了泪,那是灵魂淌下的热血。
星河散尽,无边的地府里竟然浮现出了蓝天,天空中,熠熠生辉的黄金圣衣呼应着兄长的注视。不要难过啊,我们终于回归到各自本来的样子了。所谓皮囊,不过是一堆腥腐的血肉,用来爱的,是从未曾分离过的灵魂。
熟悉的战甲重新覆盖上身体,金色的光芒暖了阳光,暖了眼眸,湿润了不屈的心。
【——第六个梦1 TBC——】